一个IT老码农的创业和生活（一）抑郁和自杀

2019年2月18日，离我的38周岁生日还差两个月，我的编程培训班“源栈”开张了。

 

在此之前，从我2002年大学毕业，6年时间，我先后做过英语教师、实习律师、公司法务、装修公司老板，然后在27岁的时候学编程做码农，直到35岁那年，失业被裁。当时很开心，终于可以继续我的创业梦了，又瞎折腾了2年，做家装门户网站，做“一对一远程协助”平台，没有人气看不到希望。迫于生计，在网友的建议下，终于决定开个编程培训班糊口。

 

因为此前已经在博客园、知乎和B站积累了一定的粉丝，所以第一年生意还算可以，年底一算，比打工强不少。就是累，真累，招生教学我一肩挑，每天从早上8点干到晚上10点，全年无休。

 

然后，2020年春节，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。一开始我还在很兴奋的吃瓜，但很快就兴奋不起来了：节前已经报名的学生一个一个的来不了啦。等我们终于可以开门营业，教室一共就坐了3个同学，其中2个还是上一学期没有学完的。此后3年，培训班开一阵关一阵，不成样子。一直拖到了2023年春节，三年时间，我们的线下的学生数量还不如2019年一年。

疫情结束，照理说我应该赶紧招生。但我的心思，却被另外一些事情给牵扯住了。因为在过去3年了，我还经历了很多很多事情，让我的思想发生了巨大的变化。

 

孩子抑郁

 

第一件事，我上初一的孩子，被确诊为“重度抑郁，严重自杀倾向”，医生要求立即住院治疗。

 

虽然说去医院之前就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，但那一瞬间还是完全无法接受。表面上一副临危不乱的样子，但脑子一片空白，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，仿佛能看到自己依“理性”在说话在行动，但实际上整个人是“情绪隔离”的——不敢调动任何情绪，怕蚌埠住。

 

后面的事情，关注我的同学应该都知道，我们不仅没有住院，连药都没有吃一颗。现在孩子看起来还不错，只是成绩一塌糊涂，我们也不在意。

 

但一开始的时候，不是这样的。

 

最大的问题是孩子已经不和你沟通了，你怎么办？那种焦虑和无力，反复地撕扯你，让你怕得很、憋得慌、喘不过气来。我爸妈去华岩寺上香，有生以来第一次我没有嘲笑他们。我坐在教室外的台阶上，想我过去究竟做过哪些坏事，遭了这种报应？

 

想了一会儿，我还得回教室上课。看着一屋子的孩子，我突然有了一个主意。我把他们挨个叫到教室外面，问他们一个问题：“你十来岁的时候，你父母怎么做，你会很开心？”

要不大家先猜一下答案？

 

当时我们班里，就有两个抑郁症的孩子。其中一个孩子，他的爸爸是因为精神病自杀的。很幸运的是，他们愿意和我讲，敞开心扉的讲，讲他们的感受，他们的痛苦，以及他们如何想办法来缓解这种痛苦。比如说走路，挂个耳塞听着音乐，可以走很远很远，直到自己恢复过来……哪怕就在源栈的学习过程中，他们都需要时不时地和抑郁做斗争。

 

听到这些，我还是很有触动的。因为源栈的学习压力很大，我从来没注意过这些，只是不断的强化纪律、给他们压力，甚至有时候还会比较凶。其实回过头来看，我们源栈每一期，可能都有一两个心理或多或少有些问题的孩子，只是我以前不知道，所以以为他们是内向、不沟通、不听话……

 

好了，揭晓之前的答案，我问过的所有，注意是“所有”孩子，青春期的时候对他爸妈就一个希望：希望你们滚得远一点！（你是这样的吗，或者你猜对了吗？）

 

 

 

但和他们一点一点地慢慢聊，那些尘封的记忆，那些凋零在岁月中的曾经无比浓烈的情绪，就一点一点地回来了。哦，想起来了，我也是这样长大的，冲动而幼稚、狂妄又脆弱、敏感而暴躁……

 

对待抑郁症的孩子，家长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“同理心”。这不怪家长，时过境迁，一个四十多岁的油腻大叔，确实很难和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共鸣啊！20年的经历，已经把你塑造成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了。我们的记忆，我们的脑容量，其实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多。

 

我是幸运的，有这些学生，叫我“飞哥”愿意和我交流的学生。他们让我做了第一件正确的事情：不要打扰孩子，给孩子空间，让她一个人静一静缓一缓。这是很多惊慌失措的家长没有意识到的，他们因为焦虑和关切，反而会更多的“侵入”孩子的世界，造成更严重的后果。

 

但这还没有完。这些学生还给了我，另一个巨大的帮助。

 

很多抑郁症孩子的家长，搞不定孩子的抑郁，就一个原因：在孩子的学业和病情之间反复横跳。病情稍微好一点，就担心拉下去的学习怎么办？学习的压力一上来，缓解的抑郁又冒出来了……最后的结果，是很多孩子，学业也荒废了，抑郁也加深了。但作为家长，不可能不考虑孩子的学业呀，不读书以后怎么办？！

 

有一次孩子妈妈哭着问我这个问题，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福至心灵，说了这么一句话：“实在不行让她（孩子）学编程嘛！阿泰（我的一个学生，有真人出镜的）也就是个初中毕业，他都能学会，我们孩子还不行？”我现在都记得，孩子的妈妈一下就不哭了，眼里就有了光：“是哟……”

 

 阿泰表示，what？

 

这个心结一放下，从此以后，孩子的学习成绩，我们管都不管。她想学就学，不想学拉倒！加上家庭环境的改善，孩子的精神状况肉眼可见的一天比一天好。

 

同学跳楼

 

另外一件大事，我大学很要好的一个同学跳楼了。先割喉，再跳楼，毅然决然！把我们所有人都惊呆了，因为在我们的印象中，他是那么的正直善良阳光开朗。但我很快想起，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和他好好聊过了。他就这样走了，和我们没有任何的告别，留下一个三岁的孩子，和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。

 

他究竟经历了什么，尤其是他的内心世界，是怎样的绝望和坦然，我们都不知道，他留给我们的是一个谜。我不由自主的就会想起那句话：“我去死，你们去活”。

好吧，我们应该怎样的去活？

 

（未完待续）